我喜欢林凤眠的画，在念书时就收集他的画作的印刷品。如在画展中看到他的原作，总会像遇到熟悉的老师一样亲切，看个不够。林风眠早年留法，学西洋画，回国后在宣纸上用线条、块面水墨和色彩抒发他对生活的独特感受，创造了真正属于他的画风。听李可染先生说过，在重庆生活时曾多次访问林先生，常能看到他在一叠叠毛边纸上练线条，下过很深的笔墨功夫。在林先生去港定居前我好不容易拜访了他，得到了终身难忘的教诲，又找他的学生看了许多林留在他那里的作品。1979年7月，上海美术馆举行了“林风眠画展”，我专程去观摩了一星期，几乎勾摹了他展出的全部作品，对林的艺术有了更深的理解和体会，但林画风格的影子有一阶段总在我作品中无形地流露出来。

    我年轻时临过不少传统中国画，并且迷恋了好长一段时间，但老一套的表现形式难以反映现实生活。后来到生活中去写生、速写，又尝试创作水印木刻版画，我用水印木刻拓印在宣纸上渗化的效果，加上线条结构有趣的组合变化，慢慢地找到了自己要在水墨中表达的语言，这对我来说是多么高兴的事啊！渐渐地，我的一些不成熟的江南水乡作品发表和展览后，也得到了朋友们的称道。我知道这仅是对我小小进步的一种鼓励罢了，不值得沾沾自喜，中国画的路、艺术道路还长着呢。黄永玉老师为我写了《森林里的金鹿》一文，中间有一段：“这几年他忽然画起一种美妙的江南风景来，它具有某些前辈作品的素质，而又完全是自己的面目。潇洒、典雅、清新，让人看了心里发颤。”他未指明的某些前辈作品，我想是林风眠吧，因为我的确当时受他的影响很大。同时华君武老师也从电视里看到了我的作品，托人找到了我，对我批评又鼓励。我的水墨画和水印木刻作品同时被入选中国首次赴法国巴黎沙龙画展，在北京美术家画廊内展出时也得到好评，又给伦敦大英帝国博物馆购藏。这一阶段我真有些飘飘然了，这时我收到了华君武从北京的来信，信上附笔道：“你几时送我一张不要太琐碎的画好么？尺寸等你同意时再告。”我当然同意，我知道华老要我画的意义。我寄去了，又收到了他的回信：“你送我的画，我确很喜欢，但那天旁边一位插嘴误为林风眠，我当时感到唐突，晚上想了想，你应以此话为鞭策，努力脱出林之束缚，形成杨之风格，不知以为然否？华君武1985年10月1日。”看了信，我冷静了，思考了很久很久，路漫漫其修远兮，要再好好努力下去，画出自己真天上的风格来，我也从心里感谢华老对我的及时关心和指正。

    以后我又画了许多画，去美国留学，眼界比以前更宽阔了，世界上有好多好多中国的、外国、古代的、现代的优秀艺术精华可以吸收。现在画江南水乡水墨风景画的人越来越多，各人有各人不同的优点，我也经常在别人的努力中吸取到不少的好处。多年来，我深深体会到“画如其人，风格即是人”这句话的道理，所以一个画家在艺术实践中不断地更新，自我完善是非常重要的。